幸哥儿的奇妙境

连载子博。
主博@幸歌 微博@幸哥儿er
幸哥儿催文行动预备组✓:316554057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20〗【同人】[晟鹏]《在失去之前》 by 幸歌(「太子妃升职记」网剧接TV36集)

·写在前面的作者的废话:我幸汉三终于回来了!非常抱歉,这半年一直被病魔缠身,因为胳膊受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正常写字和使用电脑,所幸现在已好转了大半,总算能够赶在国庆假期更一次文。

上一次更文时有提到,鹏哥和齐老师的故事将要迎来最重大的转折点了,作为本文的重头戏,这一段精彩剧情自然是花了很多笔墨和篇幅着重展开,今天的第二十章,就是这一部分的开端。满满一万字,希望宝贝们可以一次看个过瘾。并且,我们迟到许久的假婴儿车也终于上线,品质安全,可放心食用❤

下一次更文,他们又将面对什么新的问题,还请继续拭目以待!

因为间隔较长,忘了剧情的宝贝们可以先去回顾一下前文再回来看,风味更佳~最后要说一句,我们郑重承诺本文HE,风雨过后见彩虹,虐完就是艳阳天~

 

 

20.在失去之前(1)

这天晚上自然没有加班。

整个下午,张鹏都过得混混沌沌,等到回过神来,身边人聊天的话题早已换成了电视剧和家长里短,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调侃着今晚要如何消遣。

张鹏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参与他们的讨论,满脑子都是此地不宜久留,一心只盼趁着那位不速之客还没到,赶快三十六计走为上。火速收拾了东西正要闪人,脚还没迈出门外,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一个拦住了去路。

定睛一瞧,还当是谁,这么嬉皮笑脸的,可不就是那位“陈大麻烦”?

原来世事无常,就连那句常作祝福的“心想事成”也好捉弄人——前一刻他还在暗想,幸亏陈莫今天没有不请自来,谁知一转眼的功夫,这厮就像受到命运感召似的,来得比香港记者还快。万般侥幸终归一场徒劳,张鹏生无可恋悔不当初,直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好端端的,没事儿瞎念叨他干嘛?

反观陈莫,就差在脑门儿上裱一块匾,上书“高兴”两个大字——这也实在怪不得他,谁让张鹏近来常常是这么一副便秘脸,看得多了,他早已见怪不怪,非但没心没肺没一点儿自觉,恰恰反以为自己来得正好,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

“鹏哥鹏哥!我跟你说,今儿中午齐晟来了,还送了我一大盒他自己包的饺子,特别好吃!我还求他以后有空再多做点儿呢,好也让你尝尝,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我现在可真是对他刮目相看了!”

张鹏被他拦在门口,眼瞧着这一位唾沫与眉毛齐飞、一肚子废话如洪水滔滔不绝,走也走不掉,躲又躲不了,心里直叫苦不迭。再一听这话,就明白他还不知道齐晟也来找过自己,登时更不敢被他察觉出什么蹊跷来,百爪挠心也只得强作淡定,开口问道:“他来找你干嘛?”

“哎,这事儿其实都不值一提,”陈莫夸张地摆摆手,笑道,“还不就是之前,我跟他闲聊了几句,他就那么一说想来我们公司看看,也巧我手头正好有张邀请函,反正也没用,就直接送他了呗。谁知道这芝麻大的事他竟然还记在心上,不但包饺子谢我,还说什么难得有我这么个耿直爽快的朋友,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好像帮了他多大个忙似的,可把我那几个同事羡慕坏了。”

原本听他说不值一提,张鹏还暗暗庆幸,觉得只要随便附和他一两句,不消浪费什么时间就能溜之大吉。不料这念头才刚萌了芽,下一秒,麻烦先生就又犯了话痨,口若悬河讲得个天花乱坠,相声演员都得汗颜,直听得张鹏万分崩溃,磨着牙恨恨想道,耿不耿直、爽不爽快都先别说,您这吃里扒外的本事可真是一绝!胳膊肘再往外拐拐,就差没把我整个儿打包送出去了!

“像他这么靠谱又有心的人,现在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也得好好学学,鹏哥你说是不是?”

待到好容易说完前因后果,还不忘犹自感慨一回,叙事抒情一应俱全,这位爷才总算是结了尾。张鹏终于从苦海中熬出了头,连连点头附和,只恨不得立刻长出一双翅膀飞出去。

陈莫却对他这副敷衍样子毫不意外,权作是张鹏心气高,一向不喜这些与他无关的吹嘘;相识这许多年,心里也早知他那点儿小情绪哄两句就好,便也不慌不忙,嘿嘿一笑话锋一转,又开了腔:

“——但是,别人再好也是过眼浮云,要说我陈莫这辈子最服气的,还得是咱们张大仙儿,你瞧瞧这要人有人、要品有品的,就一大活宝!真的鹏哥,你别不信,我可是从认识你那天起就开始崇拜你了!”

若在从前,这么捧他几句,准能叫张鹏洋洋得意,嘚瑟起来,美得尾巴都得翘到天上去。奈何今非昔比,张大仙儿如今打心眼儿里视金钱如粪土、置浮名于身外,一心只想马上摆脱眼前这块狗皮膏药。纵是一番美言入耳,也仅仅是蹙了蹙眉头,忍俊不禁般谦谦扯出个笑来:

“行了啊,就你会说话。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跟我贫,怎么不找夏茵去?”

这一笑却好似春风细雨,笑得陈莫喜不自禁,宛若怀里塞了个小火炉,烘得一整个心窝都暖暖和和;更自以为这回总算是夸进了张鹏心坎儿里,不但脸色多云转晴,连人都温顺了不少,一高兴也再不卖什么关子,美滋滋笑道:“没事儿!她今天夜班,特意告诉过我不用去了呢!”

可叹麻烦先生长了个榆木疙瘩脑袋,愣是没听明白这话里话外撵他走的意思,气得张鹏直在心里把他三姑六姨都暗暗问候了个遍,勉强压住一肚子火,一计不成只得转换战术,把僵在脸上的笑容收了,长叹一声:“你啊,……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陈莫一头雾水,不由得眨巴着眼问:“不是,我又怎么了?”

张鹏看看他,语重心长地又叹:“她叫你不去你就不去,她叫你滚你也滚?刚才还口口声声要学做模范先生呢,姑娘家一个人上夜班你都不管不顾,你这好男人就是这么当的?”

但凡涉及自己的人生大事,陈莫那机灵精怪的脑袋秒秒钟就化成了一团浆糊,双商倒车二十公里,立时被这一通煞有介事的连珠炮唬得一怔,早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句至理真言忘了个干干净净。傻狍子稀里糊涂一头扎进了套,皱着眉思虑道:“……有道理啊。鹏哥你也是的,怎么现在才说啊?”

张鹏瞪着眼,反问道:“你还好意思怪我?”

“好好好,怪我怪我,”陈莫自知理亏,连忙一叠声地认了,又忙问道,“那、那我现在怎么办?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无奈,张鹏只好又瞪了他一眼,气道:“你趁早到,一不至于破坏形象,二来还能有时间给她买个宵夜,懂了没?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愣着干嘛?”

这一番头头是道,早把陈莫忽悠了个七荤八素,叹服还来不及,再长一百个心眼儿也猜不出这人浑身都是戏来,忙不迭连声叫好,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千辛万苦总算打发走了一个,张鹏舒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再喘,身后就猝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叫他的名字,吓得他一个激灵,转头一瞧,这才发现,原是有个同事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这话原本也是好意,天长日久混熟了,身边人人知道他爱吃辣,每逢吃火锅,总少不了要叫他一个,张鹏更是不负众望,几乎次次有叫必来。殊不知这一次偏赶在这么个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加之他中午一顿饺子才餍足,此刻自是毫无聚餐的心情。唯恐继续待下去再生事端,便是一刻也不敢再耽搁,随口胡乱编了一个家里还有事的谎、破天荒地拒绝了邀请,也顾不得同事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回身匆匆钻进电梯下了楼。

快步穿过前厅走向大门,无意中向外望了一眼,这一眼可不打紧,只叫张鹏脚步陡然一顿,宛如不小心踩进了刚砌的水泥地,竟又生生停了下来。

眨眨眼,盯着那方向再仔细一瞧——台阶下马路旁停着的那辆车,可不就是姓齐的那一位的?

车固然没什么特别之处,可那月白漆色实在好看得令人过目难忘,哪怕只当初醉眼朦胧见了一回,张鹏也实在不能对它没印象。车身洗得一尘不染,淡淡青白犹似月华流光,夕阳下又仿若添洒了一层碎金,混在大多是黑白灰的车流里,更显得分外夺目。

张鹏自然无心赏什么车,暗暗咋舌,他这该走的还没走,不该来的倒像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地来不说,麻烦量级更是呈指数增长,一个更比一个难对付,可真应了那句“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

再瞧那车,不偏不斜,就停在他必经之路几步开外的车位上,车头朝向公司大门,竟隐隐有股一夫当关的势魄;两盏大灯炯炯有神,犹似猫科动物半眯着的幽深双眸,注目着前方一丝一毫风吹草动。

张鹏被那“目光”盯得没来由发怂,觉得这情形简直活像猫捉耗子,只要胆敢探出头去,就会被狡黠的老猫一口叼住似的。站在原地踌躇半晌,鼓了几回劲,终也没敢踏出门外,咽了咽唾沫,只得恨恨转身往回返。

“鹏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方才约他吃火锅的同事还没走,见他风风火火地出去,没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进来,不由得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忘了个东西,这就走。”

张鹏干笑两声含混过去,只好回到自己位子上装模作样地翻找起来。那人瞧瞧他,虽有些诧然,不多时也就忽略了,简单道过别,就随着一行人有说有笑出了门。

同事们陆陆续续都下了班,今天更是走得出奇的干净,如炉上烧开的水忽地被关了火,沸沸扬扬在倏而之间又重归寂静。直到保洁阿姨都打扫完毕,见张鹏还没有要动身的意思,也只得嘱咐了他一句走时别忘了关灯。

于是,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他自己。

张鹏孤自坐在那儿,四下一片静谧,心头却烦躁不已,空腹吃了辣一般灼得人阵阵发慌,东翻翻西找找,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无奈索性打开才关掉不久的电脑,随手找了份文档呆瞧了好一会儿,连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待到神游的思绪终于归了位,这才恍觉手上已半天没有操作,屏幕也早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屏保。

晃晃鼠标唤醒界面,瞧了眼时间,却只过了二十几分钟。

他痛苦地抹了把脸,只觉得度日如年。忽而又不禁有些迷惑,甚至有些可笑——扪心问问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像个傻子似的在这儿苦捱死等,到底是为了什么?

答案或许早已心知肚明,可他思来想去,愈想愈觉得别扭:敢情自己折腾了这半天,前前后后却似乎都是一连串的失误——煞费周章赶走陈莫、忍痛割爱拒绝了火锅、到头来一个人留在这偌大个办公室里,与其说是躲人,倒不如说故意等人,恐怕还能叫人多信服几分。

辛苦绕了一遭,终是自食其果,呼天无路叫地无门,张鹏不免很有些憋屈;再回想起自己做的这一堆蠢事,不由得更难受了几分。心里的小鹿本就上蹿下跳没个安分,这一来几乎是羞愤交加,砰砰四处乱撞,直撞得他如坐针毡,再待不下去,噌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没走出几步,却又迟疑起来,一时觉得也许应该再等等,一时又怕再等下去对方先一步找上来,几番踟蹰才终于横下心,决定大爷我今天还就要跟你杠到底,一面气势汹汹往外奔,一面愤愤地自我催眠:就算不是什么光天化日,起码还有朗朗乾坤,量他有什么奇术妙法,还能吃了我不成?

这厢如意算盘拨得飞快,电梯降到楼下,张鹏写了一脸的不爽不服不高兴都还来不及收敛,便听见心底一阵噼里啪啦,算盘珠子落如雨下,直砸得小鹿晕头转向。

——可怜张大仙儿苦思冥想了一路,自恃这次成算在心,哪怕那一位伴着漫天花雨款款而来,他也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当自己是个假人。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到头来还是漏了一步:一如再多情的人也终将坠入爱河,再精致的人,也总有个简单粗暴的时候。

不打温情牌,也不耍心机套路,理所当然,就更没有什么漫天花雨和罗曼蒂克。有的,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折叠椅,放在电梯间外巍然不动,自以不变应万变——那“万恶之源”风度翩翩,往那儿一坐稳如泰山,还挂着一脸和颜悦色,正跟一旁的保洁阿姨聊着什么。

张鹏一眼瞧见这和谐场面,也不知是该惊该震,站在电梯里愣了半晌,连着上一秒还胸有成竹的种种退敌之策也都一股脑地忘到了九霄云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人的脸皮要是厚起来,怎么连中年妇女都不放过?

齐晟自然也早注意到了他,转头望过来,见了老熟人般扬眉一笑。

张鹏这才如梦初醒地晃过神,登时窘困不已。事到如今,一切演技都犹如纸糊,避无可避之际,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走出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一句话一天里被他问了两遍,气得齐晟眉梢压不住地挑了挑,却还多少顾及着他的面子,便没在人前直接拆穿,只说道:“我等个人。”

张鹏便点点头:“行啊,装备还挺齐全。”

齐晟哪能听不出来他这话里带刺,知道他误会,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耐着脾气解释道:“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准备这个。这不是阿姨照顾我,才搬了个椅子叫我坐着等。”

“……哦,那你继续。”

张鹏一阵心虚,便无话可说,只好匆匆撂下一句,话音未落拔腿就走,径自向着大门飞奔而去。

“张鹏——”

齐晟见状,忙起身叫他,见他置若罔闻,皱了皱眉头,也只得大步往上追。跟在后面冷冷喝道:“你站住!”

这话却出乎意料地有效。宛如逃课的学生被老师逮了个正着,张鹏脚步一顿,虽没有乖乖站住,步伐也不由自主地慢了慢,心下禁不住暗骂自己太没出息——千万种不甘此彼喧嚣,到头来却不得不发觉,或许自己总还是有些怕他的。

——那当然已经很没有必要。而只是累世情深,偏偏连忘却这一分惧意都不肯,仍会为他忽然高声发怒而怵悸。

夜幕肆意地铺展,天际还奄奄残留着一抹明丽的紫红余晖,头顶的天色却已昏昏暗暗。张鹏奔出大门,三步并两步地下台阶,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不留神脚下打滑,重心一个不稳便失去了平衡。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所幸万事都有经验之谈,就连摔跤的次数多了,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前番经历,他再没重蹈覆辙,关键时刻一晃身向后倒去,最终只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尽管没什么大碍,可还是摔得不轻,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他也顾不得丢人顾不得疼,唯恐被后面那人追上来瞧见这副狼狈相,一声不吭麻利地爬起来,拍拍裤子就接着走。

齐晟并没能目睹到这一幕。追出来时,只见张鹏正略有些瘸似的一步一步下台阶,心里却也多少猜到几分。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只觉得万千滋味纠缠在一块,搅得胸口一阵闷闷地难过。他也无暇多想,迅速从另侧抄近路赶上去,终于赶在张鹏过马路前,从人行道上截住了他。

张鹏只顾埋头走路,根本不曾注意对方是如何追上来、又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前的。待到猛一抬头,只见齐晟横眉冷对、一语不发地站在面前,呼吸都还未定,一时也不禁怔在了原处。

四目相顾,却是相顾两无言。对峙了须臾,这沉默才总算被打破。

“走。”

齐晟说着,就伸手来抓他一只胳膊。前方不远便是斑马线,来来往往都是路人,张鹏下意识地想要像之前甩开陈莫那样甩开他,不料对方抓得紧,竟没能成功。他不想惹人注意,也不敢动作太大,再度挣了挣,对方却骤然加了力道,掐得他手腕都有些生疼。张鹏正惶惶地以为对方大约要发火了,可齐晟终究只是看看他,叹了一声:

“听话。”

张鹏愣了愣,什么辩驳都还没能出口,就被这简简单单却不失威力的两个字堵回了嗓子眼儿。他不敢再去对视,好像生怕再看一眼就会中了什么迷蛊,就只好仓惶避过了头。

“走。”齐晟再度催促着扯了扯他,张鹏却杵在那儿不肯动。齐晟万分无奈,只得又叹道:“行了,别影响别人,有话上车再说。”

“我——”张鹏下意识地正要开口,可一见对方那两道刀子似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就又都憋了回去。想想两个大男人在大马路上拉拉扯扯到底是不大好,这才终是认命一般挪动了步子,一面被他拽着走,一面小声嚷嚷:“你先放开我……”

齐晟毫不理会,浑然全作耳旁风,直到把他塞进副驾驶座、关上车门,这才松了手。从另一侧坐进驾驶位,转头瞥了一眼,只见张鹏靠在那儿,像个等着挨训的孩子般低着头垂着眼,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齐晟暗自一叹,却没再管他,顾自带上车门,换一副平和口气,问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张鹏抬起眼来,见他正专心倒车,话在喉头哽了哽,还是没能张嘴。待到车子稳稳调过了头,没等他再开口,齐晟那边倒先发了话:

“不说就是还想去我家了?”

“不、不是,”一句话吓得张鹏险些冒汗,总算把已经憋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我……自己回去就行,不麻烦你了。”

齐晟却面不改色道:“没事,不麻烦。”

“不是,我真不用,”张鹏简直是有口难言,只得胡乱找了个理由,讪讪地说,“……我那个……我怕晕车,还是坐地铁吧。”

齐晟早料到他必不肯乖乖妥协,可一想到他慌得连走路都能出事,便也不忍再去逼他什么。明知他八成没说实话,却也没再追问,径自打起方向盘上路,只道:

“那我送你到前面地铁站。”

对方已如此痛快地让了步,张鹏也明白再难以拒绝,只得默默随他去了。

地铁站着实不远,仅隔着一条街。原本步行也不过至多一刻钟的路程,却偏赶上了晚高峰。公司地处城市中心繁华地段,堵车早已是家常便饭,车队排起长龙向远方伸延而去,那熟悉的路口就在一个又一个漫长的红灯里,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电台里放着一首民谣,木吉他澄澈的音色穿透空气,在车厢里轻轻流淌。两个人各怀心事,又都默契一般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无言,仿佛舍不得破坏这一刻不近不远、不闹不静、不局促陌生、不至于逃避、也不必心惊的时光。

沉默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儿,齐晟才问了一句:“有什么想吃的没?”

张鹏原本正兀自忐忑,满脑子预演着要是齐晟突然问他什么该如何回答,以至于当这问题真的忽然不期而至时,一时都还没能回过神,一如往常聊天那般,几乎连想也没想,便脱口答道:

“麻辣兔头啊。”

猝然听到这么个答案,齐晟也不禁一愣。还不及再发问,便又听见张鹏自言自语般接着道:

“可惜了,这儿没有。你不知道,上回我和王哥到成都出差,特意跑了好几条街去吃这个,我们俩吃了一盆,老板都说——”

齐晟插不上话,更怕打断了他,便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着他说这话时,眼底荡漾的那一点不掺任何畏怯、伪装和掩藏的神采微光,真实而纯粹,一如他曾经给自己讲那段隔世经年的往事时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忽然平生第一次有些希望,堵车能堵得更久一点儿,红灯持续时间能再长一点儿。

最好,能让这一段几分钟的路,永远也无法到达终点。

前车尾盖上贴了只金壁虎,被灯光映得闪闪发亮。张鹏盯着它,话说到一半,却骤然一顿,这才恍然意识到刚才一个大意说了许多,后半句就生生卡在了那儿,上不来,也下不去。

见他停下来,齐晟便忍不住追问:“老板说什么?” 

张鹏吓了一跳,转头瞧瞧才发觉,原来这人一直在专注地听着。他只好有些不自然地扯扯嘴角,草草一笑搪塞了过去:“呃……瞧我这记性,说什么我忘了。”

齐晟看着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慢慢转过了头。

而那落寞却一丝不落地闯进了张鹏的眼里和心里,只让他倏地觉得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让人平白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时间层层叠叠的愧悔内疚和负罪感裹在一起,宛如一口美式咖啡伴着一口黑巧克力,分不出到底什么才是最苦。

可他攥紧了双手,终究只有沉默。

片刻前还无比美妙的气氛已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唯留下吉他弦声也无法缓释的尴尬。齐晟索性关了广播,车里一刹那静得有些可怕,张鹏听见对方极轻地叹了一声,而后开口叫他的名字:“张鹏。”

闪烁的黄灯很快又变成了鲜亮的红色,车流缓慢的蠕动随之停滞。齐晟一手握着方向盘,望着远处一秒一秒倒计时的数字,平静地开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该来的总会来,张鹏闭了闭眼,良久才低声答道:“……我觉得,还是到此为止……最好。”

耳畔却传来一声自嘲似的轻笑。

“你还是在应付我。是不是?你依旧不肯信我,是不是?”

这一句分明淡如烟水,却又犹如生着棘刺的藤,爬在心上,陷进血肉,牵扯着发疼,疼得张鹏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一肚子酸楚苦涩在里头翻江倒海。

他当然还记得——又怎么会忘呢?很多年以前,这人也曾这样问过。

一字不差,一恍如昨。

他说,——你的性命和心我都要。

妈的。

张鹏恨恨地咬了咬牙,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尖,钻心的疼。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可他突然觉得,金鱼脑也没什么不好。

万千悲喜,一个转身就潇洒重来;有一点水,就足够过得很好。就不必像人一般,在时过境迁以后,还要去偿那经年累月欠下的孽债。

临渊羡鱼,望而不得最苦。

可他望也不敢望,只是怕。

怕卑怯辜负了谁,怕贪妄念念成劫,怕情不自禁一往而深。

怕这一次落进了水里,再也没人能救他。

“……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实在……无所适从。我没办法……真的,对不起。其实你说得对,我就是很差劲,有些事经历过一回,就已经很够很累了,我真的不想……不想再来一次了。所以,算了吧。”

或是肺腑之言,或是弥天大谎——好像玻璃碴混着温热腥甜的血咽进肚里,也就不会疼得那么鲜明。张鹏望着窗外,自己也几乎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斑斓的街景映在车窗上,带着仿若很久远的人世的尘嚣,满街华灯和匆匆来去的人群却都显得分外薄凉。

良久,他才听见齐晟问:“你真的这么想吗。”

地铁入口的标志出现在前方,宛如一道休止符,终结所有漫长的乐章。张鹏望着它,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就停这儿吧。……谢谢你送我。”

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有了些进步。至少,可以像对所有人那样,与他道一声不痛不痒地谢了。

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齐晟却又忽地叫住了他:“等一下。”

张鹏只好回过头来,而后,他便听见对方叹息般低声问道:

“我怎么做,能让你好过一点。”

怔了一瞬,张鹏苦笑着想,这问题问得好。

——好得让我也很想知道。

可他终于还是扯了扯嘴角,说:“你……什么都别做就好……”

久久无言,齐晟才缓缓点了点头:“好。”

“好,”他望着前方,只淡淡地重复着那个字,头也没有回地说,“你走吧。”

哀莫大于心死,那大约是一种比死更凄切的寂寥。

齐晟停在那儿,听着张鹏关门下车、看着他混在人群里往地下通道走去,直到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直到身后的车子开始鸣笛催促,他也没有立即离开。副驾驶座的坐垫绒毛四下倒伏,那是有人坐过的痕迹。他伸手抚了抚,暖意从指间传来,上头还残留着一缕余温。

收回手时,却觉得很冷,一如夜风。

冷得彻骨才懂得,原来,谁也没有更洒脱。

张鹏刷卡进了站,他深深呼吸了几次,直觉自己必须缓一缓,缓一缓才好忍得住,才能不在人前显得过于狼狈不堪。

月台上等车的人不少,他靠着巨大的大理石柱蹲了下来,身旁的人蜂拥挤在门前,都赶着要冲上去抢位置,人群里时不时向他投来漠然的视线,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男人低着头蹲在那儿。

直到列车进站的铃声响了几遍,他才慢慢站了起来。

他找了个车厢的角落,面无表情地混在一群同样面无表情的陌生人之间,身边一个人拿着手机在看直播,网红女主播唱得忘我,礼物刷了一屏幕。

“我要怎么说我不爱你,我要怎么做才能死心,

我们一再一再的证明,只有互相伤害的较劲。”

张鹏站在一旁朦朦胧胧地听着,平静如常,只是心里总还有些闷闷地,就像是在狭窄拥挤的地方待久了的压抑感。

抬手揉一把眼睛,干涩如旧。他便无声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总算长了点出息。

这天夜里,他辗转反侧了很久也睡不安稳。

半睡半醒间,只感觉似乎有个人坐在床沿看着自己。房间里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也看不清,却隐隐约约觉得,这人的气息熟悉得很。

心底分明有个答案,可他并不敢确认。他依稀记得有些老人说过,故人夜来,万万不可去唤去扰,否则,一旦对方被你吓跑,一辈子也就无缘再见了。

于是,他只好尽量安静地平躺在那儿,在一片静谧中感受对方。

……

此处GET ON

……

洗内裤的时候,他边搓边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到这个年纪还会梦遗。

尽管,这大约算不得什么黄粱美梦。

醒来了,就很冷。

 

-TBC-

 

写在后面的作者的道歉:

道歉再多不如多更文。我会尽量在十月份再更两次文,感谢所有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宝贝们。

 

PS.试水证明这个尺度在LOF还是不行,看来以后只能石墨见了。20章drive部分已替换为石墨文档超链接,get on!(如果石墨打不开请务必告知我,可能是被屏蔽了,我会替换为云盘。开车不易,过程可能繁琐一点,为了避免翻车也是没办法,请大家理解一下及时保存,且看且珍惜。)

现在在微博倒是没什么问题,大家也可以关注我的微博看文❤

微博传送门:戳这儿

评论(26)
热度(9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幸哥儿的奇妙境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