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听我妈讲起姥姥家的旧事。
姥姥姓夏名素珍,平平无奇却也好听。今年八十七,身子骨还很硬朗。
姥姥是家里的幺妹,排老七。上头还有五个姊姊,一个哥哥。如今,哥哥姊姊皆早已不在世了,同辈血亲,唯她一人。
我突然想,长命百岁当然好。有时,却也孤独。
我妈说,姥姥的姐姐们都嫁去了乡下,那年月,乡下日子过得要比城里好些,至少有地可种,战乱起来,不至于饿死。
只有姥姥是嫁到了城里的,嫁给了大她六岁的做木匠的姥爷。
我妈回忆,她小时候,有一次跟着姥姥去乡下,给乡下的三姨送一台老缝纫机。坐火车到了那无名破旧小站,三姨家的大儿子赶着驴车来接,特地前一天出发,在车站旁住了一宿,才赶得上第二天一早接车。他们坐在木板车上,一路走的都是布满鹅卵石的干涸河道,长路遥遥,坎坎坷坷,从清早颠簸到天黑。
我想象那个画面:灰驴吭哧吭哧地拉着车,车轮碾过石头,轱辘轱辘地响。
我妈又说起大姨。姥姥的大姐。
大姨嫁了一个姓王的地主,家境原是富裕的,给那地主生了两儿一女。后来地主又娶了二房。
到了文革时,破四旧,地主怕被抓,带着小老婆准备跑路。大姨不愿走,便留了下来拉扯几个孩子。所幸那时候家里已经没什么可砸可抢的东西,免遭一劫。
原是小老婆抽大烟成瘾,值钱的东西都换了鸦片。后来听说,送去强制戒毒未成,死了。地主躲了些年,最后又回了老家。
大约人生本来如此。兜兜转转,起起落落 ,辛酸苦辣几十年,终归都只是一处坟,一抔土罢。